2005年10月,在山东沂南县双堠镇为了看望一个被非法拘禁的双目失明的朋友,我平静地接受有组织的殴打,正如2001年3月在辽宁铁岭给当地农民提供法律援助时被带到派出所,2005年4月在国家信访局门口的胡同里为了帮助一个正在遭受残暴殴打的白发老人而冲上前去一样,我没有丝毫畏惧。
是因为有你们,我的朋友,我觉得自己如此幸运。
当陈光诚在村民的扶助下冲出来的那一刻,我被深深震撼了。在法律上,陈光诚完全是一个自由人,可是他的家成了监狱,当他要走出家门去见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的时候,他遭到毒打,这原本一场私人朋友之间的会面几乎成了战场上的生离死别。陈光诚瘦了很多,我能理解,个性很强的他太委屈了,他受不了这种屈辱。三十多个人一天24小时看守一个盲人,政府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荒唐吗?调动那么多的人收集他的罪状,试图给他安一个非法向境外提供秘密情报罪,请问,一个生活在贫穷山村的盲人除了告诉全世界他的乡亲遭遇苦难的真相之外还能提供什么"秘密情报"?
在我们遭遇第一次殴打的时候,李方平律师率先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和尊严,他冲着打手们怒吼:打啊,有种把我们打到河里去!当我们第二次遭到殴打的时候,我想到了我们必须承受的使命,我站直了,平静地看着那些可怜的歹徒,告诉他们随便打,我决不还手。临走的时候,我们平静地向路边店铺的围观村民挥手致意。在派出所,李方平律师耐心地给警察们讲道理,我们如此平静,连平时常有的工作紧张的焦虑也没有了。就在不久前,艾晓明教授、郭艳律师有着和我们同样的遭遇,面对施暴者,她们和我们一样平静而坚定。
从此以后,我知道了该怎样对付有组织的流氓黑社会,那就是平静而宽容地接受他们的殴打,然后,继续前行。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们,我的朋友。在第一次遭到殴打的过程中,我正接听滕彪的电话,我的手机开着,滕彪在北京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辱骂和殴打。我知道,这个消息很快会传开,你们都会知道的。你们把消息发在网上,把消息通过短信发给更多的朋友。因为有你们的关注,因为有千千万万中国人知道,我们承受的痛苦才有意义。
到了晚上,我已经知道,李苏滨知道了,高智晟知道了,张星水知道了,涂名、高战、何忠洲、陈勤、孙大午、俞江、楚望台、王怡、范亚峰、陈敏、李昌平、李和平、朱久虎、浦志强、郭宇宽、郭玉闪、向丽、刘平、吕宝祥、秦兵、姚遥、王建民、Paul、Jeff、李建、李玉洁、李春富、王振宇、涂毕声、阎雨、杜兆勇、古川、刘忠俊、杨阳……还有很多很多的,以及素不相识的朋友,你们都知道了,你们到处联络媒体,发布消息,公共空间的舆论压力让我们迅速安全了许多。
因为有你们在,我不用害怕。清晨六点我刚拿到手机,接到了李玉洁的问候,然后是Jeff、高智晟、刘平、朱久虎…然后是张星水、浦志强马上要来临沂的消息,然后是高战从南通发来短信准备当日下午赶到临沂,还有陈敏、孙大午、李昌平关于新闻发布会的建议……
我不是一个会照顾朋友的人,但我是那样的幸运,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总会有你们站出来。
整个晚上,有一句话让我热血沸腾:我愿以血肉之躯实践一个中国公民渺小而卑微梦想――去看望一个被非法拘禁的双目失明的朋友!是的,总有一天会这样的,我们不仅需要坚忍不拔的意志,还需要我们以哪怕柔弱的身躯与邪恶的暴力抗争。冒险不是我们的天性,但或许命中注定我们走上了一条寻求幸福的道路,我们会走更长的路,承受更多的苦。或许,苦难与道德的救赎是这个民族的唯一出路。我们必须承受苦难,用我们的以及这个时代千千万万勇敢的公民们的痛楚去荡涤一个古老民族的耻辱与伤痕。
我常常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有你们在,我永不放弃。感谢!
许志永 2005年10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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